初三是個好天氣，陽光普照，欣欣向榮。

許欽平開車載辛賞去陸敏家吃飯，途中何破立給許欽平打了一個電話，她在電話裏很興奮喊他哥，她說：“哥，你吃辣嗎？有沒有什麽忌口？生的吃嗎？吃不吃嗆蟹？我一早就拿出來解凍了，媽說怕你吃了拉肚子。”說罷，何破立自己在電話那頭笑個不停，真的是個開心的女孩子。

而何破立說了那麽一串，許欽平只回了一句：“我沒有忌口，悉悉不怎麽吃辣的。”

“對哦，還有辛賞小妹妹。你為什麽叫她西西啊？”何破立有很強的好奇心使得她的話題偏離的很快。

“她的小名叫悉悉。請悉知的悉。”許欽平說道。

“我以為是東南西北的西。”何破立又在笑，接著她又道，“對了，爸也在家。”

“好的。”許欽平如常說道，也掛了電話。

辛賞一直在看窗外，此刻她轉過頭笑說道：“好奇怪，他們都以為我是東南西北的西，不知道為什麽。”

“比較常見。你知道你為什麽叫悉悉嗎？”許欽平問辛賞。

“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辛賞笑說道。

許欽平聽得問，面帶微笑說起以前的事情：“你出生的時候，你爸很興奮給全家人發短信說了你是什麽時辰生的，多少重，多少長，哭聲有多響亮，等等等說了一堆，就沒有說你是男孩還是女孩。爺爺很著急，打電話問了你爸才知道是個女孩。你爸回頭看了看自己的短信發現自己真的遺漏了性別這件重要的事情，就補發了一條信息說是千金，請悉知。還加了感嘆號。你媽出院後，大家都用這件事情笑你爸，是千金，請悉知。一開始大家都叫你請悉知，不知道從時候開始變成了悉悉的。”

“我以為只是好叫，原來是這樣——”辛賞說道。

“有很多事情，你那時候太小都不知道。”許欽平說這句話的時候側頭看了看辛賞。

“還有什麽事情？”辛賞問道。

“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完。”許欽平說道。

辛賞笑了笑，她看著許欽平，發現許欽平的容顏過分清晰，她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還是眼睛的原因。辛賞也不知道人是長大好還是不長大好，以前她覺得哥哥好就是哥哥好，現在她覺得能和哥哥在一起真好。

這次去的還是陸敏獨居的家，辛賞和許欽平已經知道了樓層，自己便上樓了。他們一出電梯正巧碰到一個指尖夾著煙的男人，看樣子那男人正準備去抽煙。

辛賞和人打了個照面，輕輕扯了扯許欽平的衣袖說道：“哥，小立姐的爸爸——”

何勤聽到辛賞說話，站住了腳步，轉過身看著兩人。何勤的目光犀利，他的眼神鎖在了許欽平的身上。

許欽平也在看何勤，他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

辛賞也能感覺到，不似陸敏的感性激動，何勤是個非常冷靜理性的人。而在外人的解讀下，何勤的態度就是不歡迎兩人。

“你好，何先生。”許欽平先開了口，他伸出手。

“你好，許先生，歡迎你們的到來。”何勤也伸手握了握許欽平的手。

“新年快樂。”辛賞見何勤看向自己，她輕聲說了一句。

“新年快樂，辛小姐。”何勤也回了一句，也說道，“你們應該知道是哪間房子？我失陪下，抽支煙。”

“請便。”許欽平頷首。

何破立聽到外面走廊有聲音，她拉開門探頭出來看到人，她揮手笑打招呼：“嗨！”

何勤回頭看了眼女兒，正要走，又聽到何破立說：“爸！收起你那張臉，變身成一個溫柔的爸爸！”

何勤皺了皺眉，顯得有些生氣和無奈走了，走了兩步他就點起了煙。

陸敏聽到響動也趕忙從廚房裏出來，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漂亮，挽了發髻，狀態顯得很好，而她還身上穿著圍裙親自下廚，溫柔親切。

陸敏走到玄關來迎接客人，她看到許欽平，眼睛都亮了，她忙讓何破立拿拖鞋，還說道：“外面是不是很冷？趕緊進屋坐，我給你們倒杯熱茶。”

“謝謝你的邀請，陸小姐。”許欽平說道，他話落，身邊的辛賞雙手遞上了一個精致的小袋子。

“是送給我的嗎？”陸敏表現得十分欣喜。

“是的，這是我和哥一起挑的發夾，希望您喜歡。”辛賞說道。

“我一定會非常喜歡的！”陸敏十分懇切說道，她笑得非常真誠，眼裏總有隱隱的淚光。

辛賞被打動，忍不住也笑了。

等人一到，陸敏就開飯了，她忙進忙出把菜端上桌，她一直在說話，不是擔心許欽平吃不慣就是擔心菜不夠。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我下次給你做。”陸敏盯著許欽平說道。

何破立看看陸敏看看許欽平笑說道：“我媽一早上就起來煲湯了，讓我幫她看火，我忘了時間，不過耽擱了五分鐘，她就開始抓狂。”

“有心了。”許欽平道謝。

陸敏被道謝，反而有些無所適從，她左右環看好像是不敢面對許欽平的眼睛。陸敏註意到安靜的辛賞，她覺得她很文靜稚氣。

陸敏拿過碗給辛賞盛湯，她說道：“你叫悉悉是不是？”

“陸，阿姨，我叫辛賞，悉悉是我的小名——”面對這樣的陸敏，要像許欽平一樣叫她十分客套生分的陸小姐，辛賞叫不出口。

“那，我可以叫你悉悉嗎？”陸敏笑道。

“可以的，陸阿姨。”辛賞應道，她不自覺看了眼許欽平。

陸敏顯得很高興，她把湯輕輕擱放在辛賞面前，讓她不要客氣，又說道：“你和欽平從小一起長大，我看你們兄妹感情非常好——”

“是的，他們感情超級好，我好羨慕啊，媽。”搭腔的是何破立，辛賞因此張嘴覆而閉上。

陸敏感動道：“謝謝你陪在欽平身邊，悉悉。”

辛賞紅了臉，她糾正說道：“是，哥一直陪在我身邊，鼓勵和幫助我。”

“你也帶給我很多快樂，悉悉。”許欽平忽然開口說道。

辛賞聞言望著許欽平，有點高興也有點難過。

陸敏這時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驚喜道：“看我這個腦子，當初就是你和一位方先生救了我，送我去醫院的，看我忘得一幹二凈，見過你好幾回，都沒有和你好好道謝。”

“對啊，媽，就是她呀。”何破立好笑道，她笑她媽媽真是有點遲鈍。

“不用謝不用謝，陸阿姨，應該的。”辛賞忙說道。

“那位方先生是你的男朋友嗎？”陸敏笑問道。

辛賞忙搖頭說不是，同時她又是去看許欽平。

而許欽平看著辛賞的慌亂，他是說了一句：“原來有這樣的事情，難怪你認識何小姐，悉悉。”莫名顯得很淡寡。

何勤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他進門站在那有些出神，原因是他真的很久沒有看到陸敏這麽輕松歡快的態度了，她真的很久沒有這麽開懷笑過了。

何破立先註意到了何勤，她喊了聲爸，其他三個人也望了過去。

何勤已是若無其事走到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

這是一頓沈默又熱鬧的飯，何破立一直在說話，她總是很有話聊，可惜每個人心裏都有心事。

何勤很少和許欽平交流，他只問起他的工作，他說：“年底我去過你們公司，但聽說你請病假了。”

“你生病了？”陸敏不等許欽平回答，她立馬緊張道。

“只是一點小感冒。”許欽平回答道。

陸敏稍稍放心，她還想說什麽，何勤打斷了她，他和許欽平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何破立聽得無聊，她轉過頭歉意對辛賞笑了笑說道：“我爸很煩的，到哪都喜歡和人聊工作。”

辛賞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吃過飯，何破立拉著辛賞去客廳追劇，沒看兩下，兩個人都分外認真迷了進去，電視劇有種神奇的力量，當你打開它，你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所以原本以為餐後時間會比較漫長的辛賞發現時間是過得很快的。她看了兩集電視劇，和何破立邊看邊討論，第三集還想再看的時候，一旁的許欽平站起來說要走了。

陸敏也忙站起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再玩會吧，下午我給你們做點甜湯，你們可以吃了晚飯再走吧。”

“是啊，哥，我和悉悉電視還沒有看完呢——”何破立也嚷起來，她一把抓抱住辛賞的手不讓她起身。

“已經打擾很久了，改天再來拜訪。”許欽平說道，態度堅持。

何破立還是不肯，她開始“鬧”，手腳都去抱著辛賞說：“要走，哥你一個人走，我遲點送悉悉回去就好了——我要和她一起看是電視！”

“對的，欽平，我看悉悉還想多看會電視——”陸敏也幫腔。

一直沒有發言的辛賞感覺自己很委屈，她是想看電視劇，但她也可以回家看。

何勤聽得外面動靜，他從書房裏出來，皺眉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們兩個這是幹嘛？”

何破立面對何勤的教訓，她哼了聲還是不放手，直到何勤叫了她的全名，她才訕訕松開手。

陸敏送兩人出門，辛賞穿鞋子的時候無意看到陸敏已經別起了他們送的發夾。

何破立和上一次一樣，一直把兩人送下樓，在電梯裏她站在辛賞和許欽平中間，她擡頭看著許欽平一口一個哥和他說話。

“哥，我們明天去爬山好不好？哥，你會不會騎自行車？我到現在不會騎自行車，你教我騎自行車好不好？”何破立的想法很多。

許欽平對她只有一句抱歉，因為沒法答應做這些事情。

何破立有點失望，她嘀咕說：“你和爸真的好像啊，哥。”

辛賞聽到說何勤，她低了低頭，下意識的動作，因為她的感覺裏是何勤真的不歡迎許欽平。

出了電梯，何破立跑去信箱拿信，裏面有他們家訂的報紙，何破立笑說道：“這是我爸的報紙，我爸到現在都還會訂報紙，每天要看報紙。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何破立拋出了一個問題。

辛賞沒有反應，因為她知道何破立實則只是想告訴許欽平什麽。

“為什麽？”許欽平把問題拋了回去，給何破立機會去解答。

何破立聽得問，她笑了笑，活潑的神色變得柔和，她微笑說道：“是這樣的，我為我爸今天的態度和你們說聲抱歉，你們或許覺得我爸不是很歡迎你們。但是，哥，不是的，爸和媽一樣關心你。只是——你知道嗎，因為上次晚宴的事情，爸和媽吵了一架，但他不是不支持她，而是他害怕。我也曾很生氣爸的冷酷，我覺得很好啊，有一點希望能找回哥都是好事。但爸和我說，他已經能接受沒有兒子這個事實了，但再承受不起失去媽這件事，他不想她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媽真的會垮的。為什麽我會覺得很有希望很簡單，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充滿希望啊，而爸不是，他也曾經希望過太多次了。爸訂報紙，是他在上面登過尋人啟事，他也在想會不會有人找到了哥在報紙上發布消息，真的試過太多方法了。所以，如果你真的是我哥，真的太幸運了，你是那麽健康優秀，那麽能安慰人心。”

許欽平聽著，許久誠懇說了一句：“何小姐，每個人都必須往前看。”

何破立聞言望著許欽平，仿佛在他臉上找軟弱的破綻，但是沒有，他就那麽平靜站著。

“哥，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態度，你畢竟是許家養大的孩子，如果你去做親子鑒定無疑會傷害了許家父母的感情。我是許家父母，我也不願意失去像你這麽好的兒子。但每個人都應該對真相坦白，每個人都有維護真相的責任，不然我們永遠不知道到底是誰真正做錯了事情，是誰傷害了一個家庭，是誰該受到懲罰。”何破立變得認真和嚴肅，她的眼睛裏有一團小小的火焰，她沒有忘記憤怒拐走她哥哥的人販子。

“沒錯，我讚成你說的，何小姐，但你說的這些，基點是你已經認定了我並非許家親生的孩子，才有一系列的猜測。但我是許家的孩子。”許欽平說道，聲音頗溫和。

“嗯，我說了，我能理解，哥。”何破立笑說道，她也看了看辛賞。

何破立看到辛賞的眼眶是紅的，她笑出聲走上前挽住辛賞的手臂問道：“你為什麽哭啊，辛賞？你是怕失去哥哥，還是為我家的遭遇感到難過？”

辛賞臉一紅搖了搖頭側開臉。

何破立笑盈盈，她對辛賞和許欽說道：“不管怎麽說，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們能來。”說罷，她還認真鞠了一個躬。

辛賞不敢受，半躲在了許欽平身後，她聽到何破立說：“有時候仔細一想，我們每個人都算幸運了。你是不是我哥，做不做親子鑒定，從情感上來說，真的不重要。因為我已經認定你是我哥了。”

最後臨走前，何破立沖辛賞揮手，和她開玩笑說道：“辛賞，別擔心，我哥他依舊是你哥。”

回去的車上，辛賞一直在想陸敏的事，她說道：“陸阿姨真的太不容易了。”

“她是一個好母親。”許欽平說道。

辛賞聞言低下頭，她低聲說道：“我很抱歉，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她的時候，我也以為她有點精神失常。”

許欽平沒有說什麽，沈默開著車。

“希望陸阿姨能真的找到她的孩子。”辛賞的聲音很輕充滿了嘆息。

“如果，”許欽平的聲音是響的，他的話接在了辛賞的話後面就像一顆石子投在了湖心，“如果哥真的是她的孩子，你怎麽想，悉悉？”

辛賞驚愕擡起頭，情緒覆雜，她有很多想法，但這麽多想法的核心是怕：“哥，你會離開我們嗎？”

許欽平沒有說話，辛賞的心慢慢焦灼起來，她想許欽平說出這句話心裏是不好受的。

車廂裏的沈默在蔓延，兩個人都有種詞不達意的情緒，他們在想對方在想什麽，也在想自己在想什麽。當發現自己想的或許和對方想的不太一樣，心裏就有了點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六號之後見，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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